河津古称“皮氏”,春秋战国属晋,为“皮氏邑”,秦汉立为“皮氏县”。其实,这些名称还只是沿袭了上古的说法,早在夏商之前这里就有了“皮氏”之称。“皮氏”既是古帝氏之名,亦为古部落之名。
关于上古“皮氏”的情况,现存的资料很少,先秦典籍中仅有两处提及。一处见于《竹书纪年》,曰:“(夏)帝不降三十五年,殷灭皮 氏。”一处见于《逸周书?史记解》,曰:“信不行,义不立,则哲士凌君政。禁而生乱。皮氏以亡。”两处文字记载的都是有关皮氏亡国的情况,一则记载了亡国的时间,一则记载了亡国的原因。据此可知夏代邦国林立(史称“夏有万国”)。当时汾水流域有一个叫做“皮氏”的国家。由于国君不行信义,一些贤能之士要代而行政。国君实行镇压,发生动乱。到了夏帝不降三十五年时,地处今河南安阳一带的殷国乘虚而入,出兵攻灭了皮氏。这就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所知道的有文字记载的关于“皮氏”的情况。至于“皮氏”当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史籍中再无其它资料,我们仅能从《逸周书》《竹书纪年》的有关记载中推知一、二。
《逸周书》成书于战国时代,保存有大量的古史资料,全书共有71篇,其中第61篇《史记解》记载的是周穆王二十四年的事情。文章开头说:“维正月,王在成周。昧爽,召三公左史戎夫曰:‘今夕朕寤,遂事惊予。乃取遂事之要戒,俾戎夫主之,朔望以闻。”遂事,按前人注释为“事虽未成,而势不能已者”。这段话意思是说,一天清晨,周穆王想起了古代一些帝氏治国成败的教训,便召来史官戎夫,让他记录下来,随时讲给自己听,以便有所鉴戒。以下穆王评述了上古28位帝氏在政治上的得失及亡国的教训,前面引述的关于“皮氏”亡国的一段话就出自这里。这些帝氏依次为皮氏、华氏、夏后氏、殷商氏、有虞氏、平林、质沙、三苗、扈氏、义渠、平州、林氏、曲集、有巢、郐君、共工、上衡氏、南氏、果氏、毕程氏、阳氏、谷平、阪泉氏、县宗、玄都、西夏、绩阳、有洛氏。其中的夏后氏即夏桀,殷商氏即商纣,有虞氏即舜子商均之后,共工氏即“怒而触不周之山”的康回,阪泉氏即与黄帝大战于中冀的蚩尤,扈氏即阻止夏后氏东进中原而被消灭的有扈氏,西夏即位于鄂(今乡宁县)那个“性仁非兵”灭于唐氏的大夏。这些都是为后人所熟知的重要历史人物、部族和事件。而“皮氏”不仅与这些帝氏并列,且赫然列于28位帝氏之首。由此可见,当年的“皮氏”绝不是一般的国家,很可能是一比较强大很有影响的国家,由于它曾经有过辉煌的时代,它的覆灭在夏代是引起过很大震动的。故《竹书纪年》记有这件大事,穆王评价各国帝氏时也将其列为首位遗憾的是,这一段重要的历史没有留下更多详细的资料,我们今天还只能在此基础上作一些简单的推想。
“皮氏”地处汾河下游,为古冀州腹地,在上古时期,这里畜牧养殖业十分发达。据《左传》及有关古史记载,它的东边舜时有董父豢龙之泽(今闻喜县),南边夏代有“猗氏”(古猗国),即以养犬为职业的部落:北边有商代的鄂侯国(在今乡宁县),即是以养鳄鱼为职业的部落,再北边有屈国(今吉县)商周两代均盛产良马,史称“屈产之乘”甚或今天与之紧相邻的绛州(夏代当屈皮氏)皮毛制革传统产业长期盛行,依稀可窥见上古这一代畜产品加工业的繁盛。如同古代首先发明在树上筑巢居住,改善先民穴居野外条件的人被称作“可巢氏”,首先发明钻木取火,改变了先民生食冻饿条件的人被称作“燧人氏”,首先遍尝百草,带领先民们种植五谷的人被称作“神农氏”一样,“皮氏”很可能是远古时期中华大地上最早从事畜产品加工,发明了皮制革工艺,解决了人们御寒、奉礼需要的一位古帝氏。他与燧人氏、神农氏、有巢氏等一样,同是创造了先民生存的必要条件的华夏民族的开创者。其首领作为帝氏被誉为“皮氏”,其所居部落“以事名氏”也荣膺“皮氏”这个称号,沿袭了千百年,至夏代依然作为一个部落邦国而存在,承担着夏王朝所委派的任务,仍以畜产加工、皮革制造为职业。
皮氏于夏代中叶灭于殷。而灭皮氏的“殷侯”又是谁呢?这一点史籍也没有明确记载。从《竹书纪年》看,这位殷侯很可能是先商始祖契的八代孙叫做“微”的,即是甲骨卜辞称为“上甲”的那位商王。因为在殷灭皮氏之前,夏帝泄在位时,殷侯上甲微曾灭了今河北中部易水流域一个叫做“有易氏”的国家。《纪年》曰:“十二年。殷侯子亥宾于有易,有易杀而放之”。“十六年,殷侯微以河们泊之师伐有易,杀其君绵臣”。说的是上甲微的父亲王亥,赶着牛羊群到有易氏部落去放牧,被那里的人杀死,上甲微继位后借助河伯的军队灭了“有易氏”,杀死了其国君绵臣,报了国仇家恨。为了这个缘故,后来商王武丁还特意提出追加祭祀这位先祖。《国语?鲁语》中评论这件事说:“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意思是说,上甲微做能继承拓展其始祖契的事业,故高宗武丁要提出对他追加祭祀。不过,这已是后话了。殷灭有易氏发生在帝泄十六年,帝泄在位共计25年,后传位于帝不降,不降三十五年“殷灭皮氏”。故从“殷灭有易”到“殷灭皮氏”其间相距44年。而上甲微活了70多岁,此时尚未传位于其子报乙。故灭皮氏者,即是这位殷商先公。据最新完成的夏商周断代工程研究核定的年表推算,夏代始自公元前2010年,终于公元前1600年,“帝不降三十五年”应在公元前1750―1800年之间。因此,皮氏亡国距今约有将近3800年的历史了。
那么,灭皮氏为什么不是执政的夏后氏或其它什么部落,而是殷侯呢?可能有这样几个方面的原因。其一,两国之间可能有过经济交流,如前所述,“皮氏”是一个畜牧业和畜产品加工较发达的国家。而殷商部落呢?据《世本?作篇》“相土作乘马”“亥作服牛”的记载看,是殷商先公相土首先发明了以马作车乘,王亥发明了用牛驾车,并且王亥还赶着牛羊群到北边很远的有易氏部落去放牧,可见当时殷侯国畜牧业也是相当发达的。这样以善贾闻名的商人就可能与皮氏有过贸易往来,其间也可能发生过一些利害之争。这就形成了殷灭皮氏的主观原因。其二,殷侯一直在夏朝为官,此时由于他们发明乘马、服牛,有远距离运输作战的能力,因而极可能被夏王朝授予过“征伐四方”的权力,可以打着替中央王朝整肃政纪的旗号来征伐其它褚侯国。因此,当皮氏发生内乱时,他便乘机出兵灭了皮氏,既报了私怨又扩大了地盘的影响。这同后来夏朝末年汤伐有洛氏,征葛伯国,灭韦、顾、昆吾诸部落颇有相似之处,这一点可称为殷商实力地位的原因。其三,两国相距不远,殷商原本在河南安阳一带,但其先祖相土开始,不断向四方拓殖疆土,势力先后到达东海及朝鲜。而殷侯微即是由于打败了祝融八姓的芈姓一支的“微国”,占有其地而名之为“微”的。“微国”在今长治潞城一带,可见彼时殷侯囤已据有太行山以西的一些地盘,距皮氏不算十分遥远。加上他有马牛作车乘,故对皮氏贸易、作战都是十分方便的。这又形成了殷灭皮氏的又一客观条件。
“皮氏”被殷侯践灭后,即成为殷国的属地。后来的耿国,很可能就是此时由殷人建立起来的国家。据《世本》《路史?后纪》等记载,上古东夷族少昊氏有一支赢姓后裔,夏商时代建立了不少国家。其中在今山东一带有郯国、曹国、奄国、谭国、有鬲、蒲姑;在江苏一带有徐国、萧国;在陕西有秦国、梁国;在山西境内则有裴国、赵国,还有一个即是耿国。《史记?秦本纪》索隐:“《都城记》云耿,赢姓国也。”由于殷商与耿国同为东夷族之后裔,故后来的商王中宗祖乙由相迁都于耿。虽然两年后耿圮于河患,祖乙再次迁都于此,然而它至少说明了崇神敬祖的殷商族人没有忘记这里曾是他们先祖建立的一个属国。